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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的长河中,灵台因了他,便从此多了一道风景。
一
达溪河在被治理得温顺妩媚后穿城由西向东缓缓流去。当它流到别具一格、堪称县城一景的人工翻转坝前的吊桥处拐了一个不大的弯,然后贴着离山脚下流出东风大桥便与从南向北流来的蒲河交汇,形成“达溪丁流”。离山之阴有一处不大的平滩,人们称其南寺洼。我曾住在小河北边一栋楼的顶层,坐在窗前放眼就能望见。许多时候,我望着那里出神,这是因为那个地方曾是这个小城历史上被作为八景之一的“别墅烟浓”而深深嵌进我的脑海。
相距一箭之遥,又是盛夏绝好的避暑胜地,这些年来,也曾多次去过,然而却一点也看不出什么景致来。这天,正逢国庆假日,雨后天晴,秋高气爽,朋友邀我秋游,于是沿达溪河岸边漫步西行,不大功夫到了吊桥前,回首顺达溪河东南望去,大型机械正在离山脚下、河的南岸处施工,泾渗二级公路收尾工程正如火如荼地加紧建设。走过吊桥,再次来到离山脚下的南寺洼,探寻“别墅烟浓”
眼看这唐代宰相牛僧孺的别墅院落因修路已被挖去不少,我不由感叹,好在牛僧孺乃是古人,假是今人的话,征地动迁,恐怕路修到这儿麻烦就大了。他官至宰辅,权倾朝野,威震八方,那个敢太岁头上动土?不料朋友却说,如果牛相爷有知的话,从他的别墅院子处修一条通往长安的二级公路,别提他该有多高兴了。岂不知宰相肚里能撑船?牛相爷乃宽宏大度之人。朋友牵强附会把安徽桐城的“六尺巷”故事加在他的身上,惹得我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人都有这样的思想,只要多少能沾点边,都愿意把历史上美好的东西往自家说,这完全可以理解,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又不是写历史。
二
牛僧孺在唐德宗贞元二十一年中进士,当时只有二十五岁,可谓风华正茂,春风得意。步入官场后,他看到了腐败政治的内幕。三年后唐宪宗制举贤良方正科特试,牛僧孺正血气方刚,胸怀治国韬略,在策对中毫无顾忌地指陈时政, 自然得罪了当时执掌朝政的宰相李吉甫,遭受到“斥退”打击, 这为他日后卷入“牛李党争 ”留下了隐患。李吉甫死后,牛僧孺才得到重用,被提拔为监察御使、礼部员外郎,后又改任御史中丞,专管弹劾之事。这时,他精神大振,执法严明,刚正不阿,后来官至宰辅,死赠太尉、谥号文简,在唐代历史上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史志记载,牛僧孺为官清正,不徇私枉法。穆宗长庆元年,苏州刺史李直臣贪赃枉法,其罪当诛。李贿赂宦官替之说情,穆宗也当面对牛言:“欲贷其法”,但是,牛僧孺据理雄辩,强调应坚持国家法制。穆宗被他持论所动,“嘉其守法,面赐紫金”,加官同平章事。他为人正派,不受贿赂。《唐书》载有这么一件事:士族韩弘入朝为官时,其子曾厚赂宦官朝贵。韩弘父子死后,皇帝派人帮助其幼孙清理财产时,发现宅簙上“具有纳贿之所”,至僧孺名下,独注其左曰:“某月日,送钱千万,不纳。”穆宗看了这批语大受感动,在议论宰相人选时,“帝首可僧孺之名”。
在治国理政上,牛僧孺注重加强同少数民族的团结,休养生息,修订法度,严明律己,竭力维护唐室江山功不可没 。
牛僧孺这位名载史册的廉能之吏、干练之才为大唐王朝治国理政之余,还写出了卷帙浩繁的《玄怪录》传奇十卷。可惜流传下来的不多,大多都已遗失。 1999年,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灵台学者杨生杰先生注译的《玄怪录》30余篇。这为我们阅读提供了极大的方便。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造传奇之文,荟萃于一集者,唐代多有,而煊赫者莫如牛僧孺之《玄怪录》”。可见,牛僧孺在我国文学史上占有较高的地位。另外,牛僧孺的诗词也有不少,他和白居易、刘禹锡等多有唱和,这篇就是他和刘禹锡一起饮酒时所作:
席上赠刘梦得
粉署为郎四十春,
今来名辈更无人。
休论世上升沉事,
且斗樽前见在身。
珠玉会应成咳唾,
山川犹觉露精神。
莫嫌恃酒轻言语,
曾把文章谒后尘。
作为大唐时代政治家、文学家的牛僧孺,尽管曾因“牛李党争”而排斥异己,尽管倾其全力也未能挽救大唐帝国走向衰落的命运,但那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和过错。他身为一代名臣,为官清廉,拒收贿赂,执法不阿的精神是值得称道和弘扬的;而他在文学上的贡献更是值得我们引以为豪和敬重的。
三
望着眼前灵台历史上的八景之一----牛相别墅,别说烟浓,就是有一丝烟熏的痕迹,也不枉几百年后的明朝县令张凤池把它记为一景。然而,历史在经历了千百年岁月风雨的洗礼后,留给后人的是厚重的文化积淀和亘古不变的思念前贤、热爱故土的一种情结。四百年前,从山西夏县来到灵台做县令的明朝进士张凤池,在万历三十五年开始着手编修一部《灵台县志》,这在地广人稀、读书人如凤毛麟角的灵台来说是件非常大的事。这里从无史志,一切都得从零开始。于是,他遍游这里的山水川原,走访这里的贤达士绅,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他要在这里留下为官一任的足迹。在准备就绪后,张县令按照当时的史志编撰形式,在山川地理一节中,要以诗文的形式描述本地的八大自然景观。可以想象,当时这里的自然景观值得写上志书的,能有哪里呀?实在难为了这位有作为的县令。于是,他把眼光放在了这里的人文历史上,哪怕是一座黄土堆,亦或一棵树、一座石碑、一处断垣残壁,只要有来头,有这里的历史文化信息存在。不信的话,你看看在描写的八景中,其中有六处就是有来历的。地因人而名,名因史而存,就是大诗人刘禹锡所言“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张县令就把从这里走出去的唐代政治家、文学家牛僧孺曾居住过的避暑山庄、位于县城南面、离山脚下的南寺洼遗址作为一景,写作《别墅烟浓》。遗憾的是张县令修编的灵台县有史以来的第一部县志早已失传,留下来的也是残缺不全的几个章节,我们已无法看到他是怎样描写这牛僧孺别墅的。不过,后世一直沿袭的灵台八景依然没变。现今灵台县文化广场的石刻是这样描述《别墅烟浓》的:
浓烟隐隐起荒郊,
出谷黄莺窜柳稍;
牛相别墅何处是?
牧童遥指南山坳。
这是何人所作,我们尚且不得而知。
在张凤池编的《灵台县志》里有这样的内容:当初牛相别墅院中青竹翠柏,有一棵银杏树还是牛僧孺亲手栽植。四十年后,到了清顺治四年,灵台县令张齐圣在《至定寺碑记》中说:“去郭里许,有山巍然,曰离山。山之下,水环之,曰达溪夹岸……沿溪而上曰至定寺。寺创自唐,考之志书,为牛僧孺别墅。庭有银杏一株,老干虬枝,广阴数丈,为僧孺手植”。就这样的景致,我们完全可以想得到是一幅怎样的景象。然而,张凤池毕竟是饱读诗书、有远见之明的人,他是透过历史看到了古圣先贤的德范以及社会和时代对先哲的尊崇敬仰。
在清道光元年时,灵台县令苏履吉有诗云:
南望离山簇晓烟,
牛家别墅仰前贤;
庭培老树流芳远,
郡袭奇章继绪绵。
父子天伦能悟主,
诗书世业冀承先;
于今梵刹仍居址,
栋宇巍峨代几迁。
大概清末银杏树已被砍掉了,房屋破败失修,所以当时的廪生张明新有诗一首写到:
古刹何年结构成,
宫留瓦砾尚纵横;
院无银杏风光减,
地少俗尘眼界清。
绿树阴遮闻磬处,
青苔痕杳步虚声;
我来先看残碑字,
为爰烟霞每独行。
在灵台历史上,有不少名士(不论是本地还是外来的)都写过类似的诗文,在民国二十四年灵台县长张东野重修的《县志》里,多有记载。其中湖南人陈士英是这样写《别墅烟浓》的:
牛相祠堂何处寻,
南山别墅是儒林;
云峰隐约怀先哲,
烟水苍茫觅嗣音。
不世勋名思往昔,
传家道学重如金;
奇章事业堪追仰,
想象西台万古箴。
这世上的风景有千万种,或雷同或各异,或秀美或壮丽,若无历史文化的积淀,到底会输于轻浅,而某些地方,那怕再简陋单一,只要有岁月的积累和故事的流传,便会立刻深厚起来.正是历史因名人而变得厚重,名人因历史而得以传世。
四
历史翻到今天,我们在牛相别墅看到的是一片古树残枝和满地荒芜,还有就是山崖下残留窑洞的模糊痕迹。脚下则是刚刚新修建的二级公路,北起陇上,南接秦地。如果牛相爷能穿越时空,从长安沿这条宽阔大道回到自家别墅看看多好。举目北往: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气象万千;夜晚灯火璀璨,繁花似锦;可千万不要因为自己的别墅破落无迹可寻而悲情伤感。这里的人民早已为你修建了胜过当年长安城里大唐天子居住的豪华宫殿。
古城景致多变迁,
今人重教思前贤;
牛相祠堂已新建,
翘首北望是荆山。
前几年,县上在历史文化名城建设中,在同样是历史上的灵台八景之一处的荆山上,修建了荆山公园,园内不仅有休闲广场,还建起了博物馆、德化廊、三贤祠、玉皇阁等大小不一的人文景观二十余处,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位于荆山腰的三贤祠,雄伟庄严的大殿里边安放着晋代针灸鼻祖皇甫谧、唐代政治家、文学家牛僧孺及他的先祖、隋朝政治家牛弘的大理石雕像。公园早已成为小城人休闲娱乐的胜地,也是外来游客了解灵台历史文化渊源、瞻仰凭吊古圣先贤、饱览新城全貌的绝佳去处。牛僧孺绝对不会想到,在他逝去1100多年后,故土的人们重新为他兴修祠堂,并不断有人来缅怀凭吊,他够风光了吧。